BrookeWang

她的复活

2022.2.26

一个关于《玩偶之家》作业的续写。


第二天早晨,海尔茂家的门铃响起。打开房门,外面站着的却是林丹太太。


“冒昧打扰了先生,我是来拿娜拉的东西的。”


明明是昨晚刚回去,可海尔茂在一夜之间明显憔悴了不少。他穿着得体的修身西装,领带依然打得笔挺,可胡乱打理的头发却暴露了昨晚的爆发和破裂。他的嘴唇微微嚅动,“嗯。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我想是的,先生。娜拉已经出发去了火车站,不久后就会坐上回卑尔根的火车。”


“哦上帝啊,她就心肝情愿抛弃她的孩子吗,为了她所谓的自我,她想要的快活?我不明白。”


林丹太太看着眼前这个故作体面实则疯狂的男人,牵强地扯起一个微笑,“她这样的选择,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有的红苹果看起来鲜美可口,实则里面被虫咬坏蛀空了,吃下去会很糟糕的。”


海尔茂狠狠地拽着她的衣袖,“你可以劝她,她是你的朋友,你们的关系很不错不是吗?你试着对她说,孩子们很想她,他们会需要她,她依然有教育孩子们的权利,她舍不得,她一定会回来的。”


“先生您请冷静,我想,娜拉现在只是她自己。”


海尔茂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摇头。用人们在他身后悉悉嗦嗦地整理着娜拉的东西,她的珍珠耳环,她的华丽礼服——他曾经最应以为傲的,便是娜拉身着华美礼服像小鸟儿似的依附在他身旁,所有人都会为这一对才子佳人鼓掌喝彩;她的针织披肩,这是他们在意大利治病的时侯买的,他又怎么会想到治疗的那笔巨款是她踩着法律这条高压线借过来的呢,他觉得她是疯了。她七年前是疯了,现在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他的身边很快就放了唯一的箱子,娜拉的所有物。林丹太太拾起箱子,走向门外,她的身影被晨光笼罩。海尔茂站在屋内,灯光昏暗,他像是被永远的黑暗吞噬。


“我走了先生,您保重。”


林丹太太微微一笑,转身。


“等等,林丹太太,请等等。”


海尔茂抓过散落在沙发上的十字架项链,快步上前,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所有劲儿似的把它塞给林丹太太,“请把这个给她吧。希望她不要忘记宗教,思考律师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不该变成这样疯狂的女人,不该忘记那些教义……”


“好的先生。您还有什么想要传达的话吗?”


忏悔的,道歉的,还是挽留的……


“没有了,再见,再见。”


他一样也没选择,重重地关上大门回到屋子里。


好了,这下整个这所房子里就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了,彻底的。




车窗外下起了雨,雨点顺着窗玻璃流淌着,一路反方向奔驰的银色世界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火车内温暖如常,娜拉却下意识地拉了拉披肩。她放下手中的《爱玛》,懒洋洋地托着腮,把目光都落到窗外的点点水珠,看着它们一颗一颗的落下,又一颗一颗的消失。娜拉突然发觉一切都是那样的快,水珠在瞬息间就会产生与消亡,就像他们看似美满甜蜜的婚姻,也会因为一封信而化为泡影。不,这并非偶然,他们的甜蜜只是佯装给外人看看而已,海尔茂是因为爱她这个人,这颗心,才会给她定制最漂亮的晚礼服吗?不,他始终是借着自己的美可以承托出他的一世风流罢了。抛弃名利和虚伪,自己在他心中算什么呢?娜拉想清楚了,她在海尔茂那里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附属品,一个任意把玩的宠物,就像是挂在脖子上闪闪发光的珍珠项链,珍珠的光芒只是为了衬得人的光彩。如果说珍珠是伪造的,一旦被他人所戳穿后,他就会毫不犹疑地把它抛出窗外。


那么娜拉也是一样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过了八年,为他生了三个孩子,还操劳了几乎所有的生命。哦,该死的,可他甚至不曾了解自己,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说柯洛克斯泰没有送来第一封信,她会怎样呢?她想,自己也许会做一辈子的提线木偶吧,甚至一辈子都沉浸到这样不公的婚姻到死也不曾发觉,更不要说离家出走了。这样说来,她莫名的为那封信所庆幸,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海尔茂的附属品,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没有人会对她说:“你最高的职责就是照顾好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只是她自己,她只是娜拉。


想到这儿,她的嘴角欣然扬起,她在窗玻璃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久违的微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美,即使是穿着破烂的麻布裙子,却仿佛是头顶加冕了皇冠的女王。


座位旁的夫妻正在为了一个孩子打工的问题争吵不休,喝醉的丈夫甚至开破口大骂,车厢里的气氛愈发的沉闷,可娜拉的心像是蒙雾黑暗出现丁达尔效应——她从未感觉如此的快活。


她也想去找一份工作,就像之前偷偷挣钱还柯洛克斯泰的账一样。她想在小镇的报社里当一位打字工,或者是面包店的一个下手,亦或是在庄园里帮忙洗衣裳,她什么都能干,不求薪水有多少,只要能给她一份可靠的工作。她想起母亲家隔壁的柯克兰太太,那户英国人家里养了几匹马,如果可以,她希望在未来骑马到处奔驰,享受着迎面的风把头发吹乱的样子。她很期待自己穿上马裤的样子,那些只有男人穿的东西,但这次没有人会再指点她的穿着——实际上她也不会在意。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即使拄着棍子扮成绅士,也没有关系。


……


火车到了站,娜拉走之前瞥了眼那对夫妻,他们别过头去,不再对彼此说话。下一秒,娜拉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出了车门,跑出了火车,贪婪地呼吸着卑尔根的空气。




收到林丹太太寄的东西和信是在新年的一个星期后。信里面写道:阮克去世了。


她的心底一阵抽痛,伴随着悲伤的是震惊以及无奈。她本想着在家乡安置好自己就回奥斯陆看看他,她想着和这位老相识做一次最好的道别,可没想到……世事难料,变化无常。


在行李内侧的包裹里,她找到了一条十字架项链。她一愣,长叹一口气。这是海尔茂第一次带她进教会的时侯,亲手挂在她脖子上的。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宗教到底是什么。牧师说的主和上帝,她从来没有虔诚地感受到过,救赎的主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吗?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心里的答案其实很清楚了。娜拉拉上披肩,把信和十字架一同放进口袋里,像往常那样走出房门。


过去,无论是海尔茂还是牧师,都一板一眼地教说她,祷告应该怎么样把手合十放在胸前,应怎么样对圣母说虔诚的话,表达对神的赞美和个体生命的卑微。她知道《圣经》里说,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应该选择主动宽恕他。每一个人类自一生下来就是有罪的,海尔茂是有罪的,娜拉是有罪的。但评判错误标准的是圣母玛丽亚而不是他们众生,主会去审判所有一切有罪的人,做过错误事但人类总会遭到应有的惩罚。而作为人,就该尊崇圣母的指引,心怀忏悔的活下去。只有这样,主才会看到你的忠诚,才能回到天堂。


这都是男人们教给她的。


一月潮湿的寒风裹挟着她,娜拉更加快步向远处走去。不,她不信这些所谓教义。如果主真的会来评判罪恶,那么把自己当作提线木偶的海尔茂怎会相安无事甚至升职呢?他不是应该早早就遭到报应了吗?主为什么也没有来审判她的罪恶呢,她抛弃丈夫和孩子去追寻自我和追求,这对教义来讲不也是滔天罪行吗,为什么此时会自由地站在山岭上吹着海风?她难道不会就此下地狱吗?此时的娜拉比谁都明白,所谓宗教,所谓圣母都是骗人的。这只不过是海尔茂对她的一种精神束缚,一种欺骗手段罢了。没有谁可以绝对的批判一个人,圣母不行,海尔茂更是不行。她虽身为女人,最高贵的职责远远不是相夫教子,因为她是个独立个体。人有犯错的权利,也有追逐自我的权利。这些事他能做,她也能做。娜拉觉得自己,没有罪!


想完这些,她突然发觉心中又一块沉重大石头掉落,浑身的轻松难以诉说。她站在高岭之上,俯瞰脚下蓝色的翻滚海水,耳畔里是浪涛拍打岸边礁石声,天和海连在一起,没有边际。她摸索到了口袋的十字架,下一秒,她放手,项链缓缓落入海水里。


漆黑冰凉的水!没底的海!这一切都结束了!都完了!


她展开双臂,稳稳地站在岭崖上。鼻腔里都是海风咸湿的味道。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心旷神怡。


“活在世上过快活日子多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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